第六十七章 触手可及的星辰-《始于“足”下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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奥体中心那足以掀翻顶棚的声浪,如同实质的潮水,即便在金融学院队员们乘坐的大巴驶离良久,依旧顽固地残留在每个人的耳膜深处,与奔腾的血液共鸣。
那不是物理意义上的回响,而是灵魂在经历极压淬炼、最终涅槃重生后,难以平息的震颤与轰鸣。
酒店楼层仿佛成了狂欢的延续之地。更衣室里那场由喷洒的香槟、咸涩的汗水与破音的嘶吼构成的短暂爆发,仅仅是情绪洪流的一次试探性决堤。
回到这相对私密的空间,失去了外界目光的约束,这股积蓄了整整一个赛季,乃至更久的力量,才真正肆无忌惮地宣泄出来。
走廊里,不知是谁先起的头,队员们勾肩搭背,用走调到九霄云外的嗓音,吼起了那首粗糙却饱含热血的队歌,紧接着是各种只有他们自己才懂其中意味的、脍炙人口的训练场口号和互相调侃的诨号。
声音震得廊灯仿佛都在微微颤动。一名推着工作车准备更换布草的服务员经过,面带宽容的微笑,看着这群几乎要把酒店走廊变成迪厅的年轻人,眼神里带着理解,或许,还有一丝对这般纯粹青春活力的怀念。
于俊洋教练破天荒地没有出面制止这场“骚乱”。
(这栋主办方提供的酒店现在只剩他们一只球队了,决赛的对手在旁边的另外一栋酒店,这栋楼其他队伍都因淘汰返回自己的城市)
他仅仅是站在自己房间的门口,双手抱胸,身体微微倚靠着门框,沉默地注视着他的弟子们。那标志性的、如同西伯利亚冻土般终年不化的冷峻脸上,坚冰似乎被某种炽热的东西融化了一角,嘴角难以察觉地向上牵动了一个微小的弧度,而他眼底深处,那常年被战术分析和严格纪律占据的地方,此刻清晰地流淌着欣慰,闪烁着骄傲,甚至……还有一种近乎于“慈祥”的柔和光芒,一闪而逝。
他默默地看了足足有五六分钟,看着张浩跳到沙发上挥舞毛巾,看着芦东与每一个队友用力撞肩,看着付晨被乔松和陈龙飞架着,笨拙地跟着节奏摆动……然后,他什么也没说,只是悄无声息地退回了房间,轻轻关上了门,将这片喧嚣彻底留给了这群用意志和汗水拼来奇迹的孩子们。
他知道,这一刻,完全属于他们。
张浩不知从哪个角落摸出来一个巴掌大的蓝牙音箱,音量开到最大,放着节奏狂暴、鼓点如雨的重低音电子音乐。
他一个箭步窜到走廊中央那张供客人休息的豪华沙发上,踩踏着昂贵的皮质表面,挥舞着一条不知是从哪个队友包里翻出来的、沾着泥污的毛巾,像个陷入癫狂的部落祭司,带动着所有人的情绪陷入更深的沸腾。
芦东虽然没他那么夸张,但也彻底放下了队长的矜持,和每一个路过的队友用力击掌,那力量大得让对方龇牙咧嘴,然后便是结实的、男人式的拥抱,那咧开的嘴角几乎要延伸到耳根,露出两排白得晃眼的牙齿。
就连一向沉稳内敛的门神付晨,也被打嗨了的乔松和陈龙飞一左一右架着胳膊,半强迫地拉入了“群魔乱舞”的中心,他起初还试图挣扎,脸上带着窘迫的红晕,但很快便被周围火山喷发般的热情感染,那腼腆的笑容如同投入水中的石子,涟漪不断扩大,最终化为无比灿烂、甚至带着几分傻气的开怀大笑。
耿斌洋背靠着冰凉的大理石墙壁,感受着那坚硬的质感透过薄薄的队服传入脊背,与他胸膛里那颗如同失控马达般疯狂擂动的火热心脏形成鲜明对比。
他的目光,像是贪婪的录像机,缓缓扫过一张张因为极度兴奋而显得有些“面目狰狞”的脸庞——芦东那毫不掩饰的、带着霸气的张扬,张浩那永远精力过剩、古灵精怪的搞怪,付晨那难得一见的、毫无保留的憨笑,丛庆和李志刚这两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后防铁闸,此刻正勾肩搭背,模仿着比赛中头球解围和飞身封堵的动作,嘴里还配着“砰”、“咣”的音效……他的心里,被一种前所未有的、近乎饱胀的满足感和归属感填满。
那记绝杀球的每一个细节,依旧在他脑中以慢动作循环播放——芦东在两名壮硕中卫夹击下,如同困兽般奋力跃起,凭借强大的腰腹力量,将那记看似毫无威胁的长传,顶向中路空当的决绝;自己在那电光石火间,几乎是凭借本能和超越计算的灵感,倚住防守球员,用右脚脚后跟轻盈而迅疾地完成那记“神来之笔”的磕传;以及张浩那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猎豹,坚决内切,最终在身体失去平衡前,用尽全身力气送出那记无私到极致的横传……信任,超越言语的默契,以及在绝境中被逼出的、足以撕裂一切数据模型的创造力,他们做到了。他们亲手击碎了云川大学精心编织的、由数据和预测构成的战术迷宫,踏着这位强大而可敬的“猎人”的尸体,昂首站到了全国总决赛,这片大学足球至高无上的舞台!
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,冰凉的金属外壳下,是滚烫的分享欲。
一股强烈的冲动,让他渴望立刻听到上官凝练的声音,想与她分享这站在云端之巅的极致喜悦,想告诉她,他们又向前迈进了巨大的一步,距离那个共同的、闪闪发光的未来,更近了。但指尖在触到冰冷屏幕的瞬间,又迟疑地停住了。时间已过午夜,她应该早已进入梦乡。
而且,这种澎湃到几乎要撕裂胸膛的情绪,他需要一点时间来沉淀、消化,才能找到合适的语言,准确地传递给她,而不仅仅是语无伦次的呐喊。他深吸一口混合着汗味、香槟甜腻气息和男性荷尔蒙的空气,将这份滚烫的思念与喜悦暂时压在心底,然后低吼一声,猛地扑向了正在沙发上“作法”的张浩,加入了兄弟们的狂欢浪潮。
这一夜的混乱、激情与释放,如同一场席卷一切的风暴,直到天际泛起朦胧的、鱼肚白的微光,才如同退潮般,渐渐平息下来,只留下满地的空饮料瓶、凌乱的零食包装和走廊里弥漫不散的、浓烈的青春气息。
次日中午,当队员们带着严重的睡眠不足三三两两、脚步虚浮地出现在临时会议室时,出乎所有人意料,于教练并没有像往常那样,如同精确的钟表般,早早地肃立在战术板前,用他冰冷的眼神迎接每一个迟到者。
会议室里窗帘半开,阳光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块,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大战过后特有的、松弛中带着无限期待的气氛。
“哎,我说兄弟们,你们看手机了吗?咱们这次是真他娘的火出圈了!”张浩顶着一头乱糟糟的、显然只是用水随便扒拉了两下的头发,眼下的乌青堪比熊猫,但精神却异常抖擞,仿佛刚刚充完电。他把手机屏幕直接怼到并排坐着的芦东和耿斌洋眼前,手指激动地划拉着屏幕,“看看!‘金融黑马一黑到底,神来之笔绝杀战术大师云川’、‘数据迷雾难挡热血,三叉戟闪耀全国赛场’、‘草根传奇仍在继续,钢铁金融剑指总冠军’……看看这些标题!哥们儿现在走街上,是不是也得戴个墨镜了?”
他得意地晃着脑袋,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被粉丝围堵的场景。
芦东嗤笑一声,带着点嫌弃地一把推开几乎要贴到他鼻尖上的手机:“瞧你那点出息,这才哪到哪?八强、四强,报道再多,也就是个过程。等咱们把那个沉甸甸的冠军奖杯真真切切捧回来,那才叫真正的铺天盖地,到时候,你就知道什么叫名人的烦恼了。”
他的语气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笃定,仿佛冠军已是囊中之物。
“冠军……”
耿斌洋轻声重复了一句,这两个字此刻从他唇间吐出,不再像是遥不可及、悬挂于天际的冰冷星辰,而是有了温度,有了重量,仿佛一块已经被烧红、即将被锻造成型的金属,触手可及。
就在这时,于教练推门走了进来。他依旧是一身干净利落的深色运动服,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,脸上的表情也恢复了惯常的、近乎严苛的严肃。
但是,那些与他朝夕相处、对他细微表情了如指掌的老队员,比如心细如发的耿斌洋,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眉宇间一丝难以完全掩饰的松弛,以及那双惯常锐利如鹰隼的眼底,那比往日更亮一些、仿佛有火焰在静静燃烧的神采。
“都醒了?”
于教练目光如探照灯般扫过全场,声音平稳,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,轻易地压下了底下所有细微的交谈声和哈欠声
“看来昨天晚上的庆祝,还是不够彻底嘛,居然还有力气在这儿叽叽喳喳,看来训练量还得加码。”
底下响起一阵低低的、带着点宿醉未醒的沙哑和不好意思的笑声。
于教练话锋一转,语气中注入了一种力量:
“高兴,是应该的。历史性地闯入全国总决赛,你们击败了强大的、被无数人看好的对手。这份荣耀,是你们用一场场拼杀,用汗水,甚至是用鲜血换来的。你们配得上所有的赞誉,配得上昨晚的狂欢,也配得上此刻内心的骄傲!”
他的话语,像是一记重锤,敲在了每个人的心坎上,让那本就高涨的情绪更加昂扬。
他声音陡然拔高,目光瞬间变得锐利:
“但是!就像我之前反复强调的,摸到门槛和把脚迈进去,是两回事。把脚迈进去,和真正站在殿堂的中央,戴上那顶唯一的王冠,更是天壤之别!现在,我们不仅要把脚稳稳地迈进去,我们还要目标明确,意志坚定,把那座代表着最高荣誉的冠军奖杯,给我牢牢地、死死地抓在手里!让它刻上我们金融学院的名字!”
他“啪”地一下按动遥控器,幕布应声亮起,上面出现了新的、加粗放大的PPT标题——
“全国总决赛:最后的堡垒,甘州理工大学”。
“我们的决赛对手,甘州理工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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